李莊：出獄后4次密赴重慶找“黑打”證據

經歷牢獄之災的李莊一如從前激情滿懷。攝影記者朱嘉磊

　　沉寂一年半后，備受關注的李莊案上周再起波瀾。最高檢和重慶市一中院分別約談李莊，就其申訴和控告事項了解情況。“李莊案第三季”由此拉開帷幕。

　　24日下午，與最高檢檢察官約談次日，李莊接受本報記者專訪，解密他為了自證清白所做的種種努力。

??? 對話人物

　　李莊，原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，合伙人。2009年11月，李莊接受委托，成為重慶市龔剛模涉黑案主要嫌疑人龔剛模的辯護人。當年12月，龔剛模向重慶市司法機關檢舉李莊，稱李莊教唆他編造“被刑訊逼供”的虛假口供。隨后，重慶市警方以涉嫌偽證罪為由逮捕李莊。

　　2010年1月8日，重慶市江北區(qū)法院一審認定李莊犯偽造證據、妨害作證罪，判處其有期徒刑兩年半。

　　同年2月4日，李莊以藏頭詩的形式寫下一紙悔罪書，被法院認定為“認罪態(tài)度較好”。

　　2010年2月9日，重慶市一中院終審改判李莊有期徒刑一年半。

　　2011年3月29日，就在李莊即將刑滿釋放之時，又被追究“遺漏罪行”，但該案最終以檢方撤訴告終。

　　2011年6月，李莊刑滿出獄，開始為自己申訴。

　　本月23日，最高人民檢察院約談李莊，就其控告重慶市李莊案、龔剛模案專案組成員涉嫌徇私枉法一事了解情況。李莊案第三季就此正式開啟。

??? 申訴之路

??? 尋找證據四次秘密潛入重慶

　　京華時報：出獄一年半以來，你一直在申訴、控告，你為翻案做了哪些準備？

　　李莊：去年6月11日出獄后，我先后4次秘密潛入重慶，當時薄、王都還在位，公開去很危險。我就用化名，用別人的身份證去。我去尋找他們“黑打”的證據，最主要還是找我藏的那個證據。當時龔剛模的老婆在北京住院，我去跟她見面，重慶警方來了十幾個人，一腳把門踹開，把我從病房帶走。

　　當時，我把會見龔剛模的錄像、手機、照片都藏在病房洗手間的水盆里了，那些證據后來被龔剛模的老婆帶回重慶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找起來挺費勁的吧？

　　李莊：大海撈針??！我被抓時，龔剛模的老婆奄奄一息，乳腺癌，已經擴散到肝部了。我為什么在二審時搞藏頭詩，搞詐降？就是想趕緊出去找那些證據。

　　還好，雖然歷經磨難，所有這些東西后來基本上都找到了，都刻成了光盤。今年三月份之后再去重慶，就不再需要保密了。

　　這幾個月去重慶，主要是走訪一些冤假錯案的當事人及其家屬，再到沙坪壩武裝部招待所、鐵山坪基地等刑訊逼供現(xiàn)場搜集“黑打”資料，這些都是當時重慶警方的“黑打”基地。因為專案組在看守所打不了人，都得帶出去打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這樣的線索都是誰提供的？

　　李莊：公檢法的一些人員私下里給我提供了很多消息，他們也看不慣“黑打”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他們對你的幫助很大？

　　李莊：沒錯，確實幫助很大。在哪兒打，什么時間打，誰打的誰，打成什么樣，沒有他們幫助，這些細節(jié)我不可能知道。掌握情況之后，我得想辦法找到被打的人核實。所以沒有他們配合，我是搞不到的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這些爆料人自己是不是受害者？

　　李莊：有的是，有的不是，有的是現(xiàn)任副局長、處長、大隊長、分局長、政委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你現(xiàn)在全國的案子都接，投入重慶的精力有多大？

　　李莊：太大了，有三分之二的精力。很多冤假錯案申訴人都來找我，我?guī)Я艘淮髱吐蓭熑ブ貞c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這會影響你自己的申訴嗎？

　　李莊：說實話，我李莊申不申訴、平不平反都無所謂。我現(xiàn)在沒律師證，但我成了律師們的律師，有很多家律師事務所聘請我當首席顧問。

??? 證據情況

??? 證我清白龔剛華證詞很關鍵

　　京華時報：要想證明自己清白，你現(xiàn)在證據充足嗎？

　　李莊：百分之百沒問題！去年出獄后，我給全國人大、國家信訪局、最高人民檢察院等部門一共寫了17封控告信。11月15日寄給最高檢的材料，在原來控告信的基礎上，又加入了龔剛華（龔剛模胞兄）和龔云飛（龔剛模堂弟）的內容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龔剛華和龔云飛提供了什么證據？

　　李莊：今年4月份，我在西安參加一個法學會議，龔剛華和龔云飛從重慶開車趕來，當著童之偉、陳有西、何兵等十幾位學者、律師的面，面對兩臺攝像機講述了他們當年如何被抓、被打、被專案組逼迫誣陷我的情況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他們主動來找你，也是克服了很多顧慮才來的吧？

　　李莊：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情形，龔剛華雙手合十，低著頭，特別愧疚。但我沒怪他。他之所以找我，是因為去年6月份出獄以后，我在網上、在一些會議講話上都說，我能體諒龔剛模，我能理解他在高壓“黑打”時的無奈。龔剛華看到這些消息后，覺得我對他弟弟沒有記恨，所以才敢來找我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龔剛華等人的證詞，應試是很有分量的一份證據吧？

　　李莊：對于我的申訴和控告，龔剛華的證詞是具有強大沖擊力、震撼力的一個證據。

??? 代理龔案

??? 力排眾議再次代理龔剛模案

　　京華時報：除了為自己的案子申訴、控告，今年11月2日，你在微博上宣布已接受龔剛模委托，為其刑事案代理申訴，這多少讓外界有些吃驚，做出這個決定之前，是不是考慮了很久？

　　李莊：實際上早在今年2月份，龔剛華來北京找我，我就接受了代理委托。做出這個決定確實思考了很久，跟我自己的申訴、控告一樣，我們全家人，我所有的親朋好友，都反對我替他的申訴做代理。他們說龔剛模就是一個小人，他要是再咬你一口怎么辦？

　　我把這個事情發(fā)到微博上，有人說這是現(xiàn)代版的農夫與蛇的故事。但我不這么認為，任何一個人，在他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，對每一根稻草都會抱著極大的希望和期待。所以，在這種情況下你去指責他是沒有道理的。我們應該對他抱有同情。龔剛模有罪，但罪不至無期。他有一把槍，他向文強行賄，這兩個事實我能夠認定，但其他事實跟他無關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接下來準備怎么做？

　　李莊：就是從刑訊逼供的角度突破。所謂的龔剛模涉黑案，包括龔剛模本人在內，34名被告人都遭到不同程度的刑訊逼供。大量的證據我們都已掌握，我在等待龔剛模案法官的約談。除了龔剛模案，我還接了六七十件其他案子，我接案子的標準要同時符合兩點：一是我能看出是明顯的冤假錯案，二是有明顯的刑訊逼供。這些案子的證據也都掌握了。

　　京華時報：有學者認為，從李莊案開始涌現(xiàn)律師團，律師抱團取暖成為一個很有意思的現(xiàn)象，在這個意義上，李莊案對中國法治進程的影響很大。你自己怎么看這個問題？

　　李莊：李莊案直接促進了非法證據排除規(guī)則的出臺，甚至對刑訴法的大修也有促進作用，直接導致了中國律師抱團取暖的現(xiàn)象，律師得到了空前的團結，律師界原來各自為戰(zhàn)的現(xiàn)象有所改變。我希望20萬中國律師都大膽去辯，真正地去辯。國家的法治環(huán)境肯定能得到極大的凈化。李莊案對法律的普及和法律文明進程具有促進作用,在這么短的時間內，讓全民高度關注一起法律事件，引起學術界和各界的討論，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