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？谑形骞魞?nèi)蘇公祠中的蘇東坡雕像。 海南日報記者 李幸璜 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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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??姜唐佐，他沒有考中進士，但他在海南教育史上比后來考中進士的人還要著名；他沒有留下什么具有影響力的作品和事業(yè)，但他在海南文化史上的地位從未動搖。海口五公祠中的蘇公祠，陪祀的有兩個牌位，其中一個就是他的。姜唐佐，他何以會擁有如此崇高的聲望？

????蘇東坡所授海南門生中唯一能夠用東坡、子由兄弟的文字確考的一個人，只有姜唐佐。在儋耳游學(xué)的半年之中，姜唐佐與老師處在一個非常親密又有禮節(jié)的交往之中。

????許多人認為蘇東坡曾在海南開設(shè)過學(xué)堂，至今還有一些海南學(xué)者堅持這個觀點。但蘇東坡貶居海南三年的所有文字，沒有留下可以證明他開設(shè)學(xué)堂的任何痕跡。蘇東坡在海南教育史上的重要作用，更主要的是來自他那潛移默化的影響。他以無可逾越的才華學(xué)識和人格魅力，在默默地改變著儋耳的蠻荒無知，并因此推及于整個海島。

????但是，蘇東坡的身邊，也確實聚集著一些學(xué)生。年輕人王介石從潮州趕來，顯然是為了就學(xué)于蘇東坡。桄榔庵建成之后，蘇東坡給朋友的信中提到“賴十?dāng)?shù)學(xué)生助工作”，這十?dāng)?shù)學(xué)生，除了王介石之外，大概都是儋耳讀書的后生，他們肯定常向蘇老先生請教，蘇老先生也肯定教導(dǎo)過他們。這些人的名字很難考證了，可能多是黎、符二姓子弟，即王國憲《重修儋縣志敘》所謂“常從游于桄榔林下”的“問字之黎、符”?！董傊莞尽酚涊d有昌化人符確，是大觀二年的舉人、大觀三年的進士，這個符確可能即“問字之黎符”之一?！顿倏h志》記載儋人王霄為“名經(jīng)進士，授初品官，受業(yè)于蘇文忠公”，王國憲的《敘》也把他與姜唐佐并列為蘇東坡的弟子：“當(dāng)時從學(xué)之姜、王，早補其大破天荒?！边@些都可以看出，確實有一些好學(xué)青年投于東坡先生門下。但是這些人的名字在蘇東坡的文字里都沒有提及。

????蘇東坡所授海南門生中唯一能夠用東坡、子由兄弟的文字確考的一個人，只有姜唐佐。蘇東坡在《書柳子厚詩后》中說：“元符己卯閏九月，瓊士姜君來儋耳，日與予相從。至庚辰三月乃歸。”“日與予相從”，其實就是姜唐佐來投師從學(xué)的意思。后來蘇子由為姜唐佐題詩并序，那口氣也是說姜唐佐為蘇東坡的門生。

????姜唐佐沒有留下什么作品，這是非常遺憾的事。百度百科中介紹姜唐佐時，附了一首姜唐佐詩：“鵲鳥愛穿椰子林，椰子能甜鵲鳥心，妹做椰子樹下掛，單等情哥來穿林?！边@首題為《椰子林》的詩不知是從哪里弄來的。有點常識的人一眼會看出，這完全是一首再通俗不過的民歌，蘇東坡的高足、一舉中舉的姜唐佐會做出這樣的詩來嗎？

????有人為眉山三蘇祠中的一方端硯興奮不已，因為上面刻著姜唐佐的一則題跋：

????元符三年，東坡移廉州，過瓊，以端溪硯贈余為別。余得之，不勝寶愛之至，而歲月遷流，追維先生言論，巡不可即，因志之以示不忘云。崇寧元年十月十九日，瓊州姜君弼謹識。

????如果這是真實的，那么這則題跋可謂姜唐佐唯一流傳于后世的文字了。但我對此硯一直有所懷疑：首先，同樣帶有這段文字的硯，除了三蘇祠中的之外，中國歷史博物館中也有一方。如果蘇東坡曾贈給姜唐佐端硯，那也只能是一個，怎么會出現(xiàn)兩個呢？其次，蘇東坡贈人以硯時，往往作銘以寄托相贈的意義，蘇東坡離開海南贈給別人東西時，文獻里都有記載，唯贈唐佐端硯一事，東坡的作品中沒有提及。第三，上述題跋中，姜唐佐的落款是“姜君弼”，君弼是姜唐佐的字，古人名、字有別，字是給別人敬稱的，名用來自稱。蘇東坡大量的書法作品中的署名往往只有“軾”一個字，最多署上“東坡居士”，未見過署自己的字“子瞻”的？姜唐佐乃東坡高足，在恩師所贈的硯臺上題跋，能署自己的字嗎？由此，這方硯很有可能是偽作。這段題跋是否姜唐佐的遺文，很難說。

????姜唐佐乃瓊州人士。蘇東坡曾告訴子由，沒想到海南有這樣優(yōu)秀的學(xué)子!子由稱他“氣和而言道，有中州士人之風(fēng)”。那么，這位被文學(xué)泰斗看重的姜唐佐，他的才華從哪里看得出來呢？我們還是得拜托東坡先生。

????姜唐佐非常景慕東坡之名，特地趕來就學(xué)于東坡，在儋耳居住半年之久。一篇文章上引《姜氏族譜》說“蘇東坡貶謫瓊城時，設(shè)帳于泂酌亭，唐佐受業(yè)門下”，那是誤傳，蘇東坡剛到海島在泂酌亭附近只停留十余日，緊接著就到昌化軍了，怎么可能在那里設(shè)帳呢？唐佐初到儋耳，找了個地方住下，并沒有冒然前去拜師，而是先將一份禮物和一封長信，托人送到桄榔庵。這封長信早已失傳，信息卻保留在蘇東坡的回信中：

????某啟。特辱遠貺，意甚勤重。衰朽廢放，何以獲此，悚荷不已。經(jīng)宿起居佳勝。長箋詞義兼美，窮陋增光。病臥，不能裁答，聊奉手啟。

????“長箋詞義兼美”是至今能見到的對姜唐佐文學(xué)才華的唯一的評價。此外就是東坡先生對他的悉心指導(dǎo)，從側(cè)面可見姜唐佐才華非比一般。唐佐把自己的課冊呈給先生，老先生看后題了一段話：

????云興天際，焱若車蓋。凝目未瞬，彌漫霑對。驚雷出火，喬木靡碎。殷地爇空，萬夫皆廢。霤綆四墜，日中見昧。移晷而收，野無完塊。

????這段話摘自劉禹錫的《楚望賦》，題在學(xué)生的課冊上似乎莫名其妙，但是唐佐肯定一看就明白了。清代蘇學(xué)泰斗王文誥說的好：“公誨文之法，盡于此矣。是時不欲出所語，故書劉句?！币馑际钦f：先生教導(dǎo)人作文的方法，都在這里了，他以文字獲罪，對文字懷有憂懼，故借古人的文章來啟發(fā)姜唐佐，暗示作文之法。先生大概知道弟子資質(zhì)聰穎，用暗示方法，更能啟發(fā)他的才智。

?? 非君莫與共之

????在儋耳游學(xué)的半年之中，姜唐佐與老師處在一個非常親密又有禮節(jié)的交往之中。

????元符二年(1099年)十月，發(fā)生了不少有趣的事。一天晚上，唐佐到桄榔庵陪侍先生很久。次日早晨，唐佐派人冒雨給先生送來一包好茶，先生當(dāng)即回信表示，

????昨天夜話，消除了不少寂寞，今又來信問候，還送來奇茗，非常感謝，這茶一定等你前來共飲。第三天一大早，雨霽天晴，心情不錯，老先生茶興來了，立即寫了一個便箋讓人送給唐佐，說這么好的天氣，當(dāng)取天慶觀白乳泉的水來烹茶，“念非君莫與共之”，如此佳茗，能共同品嘗者，非君莫屬?？墒?，信剛送出不久，官方通知有巡檢到來，有要約見，于是不得不取消品茶之約。唐佐得知后，又派人送來酒、面，還邀請先生明早吃早飯呢。老先生又回信說，如果官方會見散得早，你還能過來啜茗否？次日早上，蘇東坡到唐佐寓所，同進早餐。后來又有一天，蘇東坡飲醉，見籬間茉莉盛開，有一黎族女孩隨手折下一枝插在頭上，口嚼檳榔唱著歌兒跑開了。老人家心情好極了，乘醉一路到了唐佐家里，即興寫下一聯(lián)：

????紫麝著人簪茉莉；

????紅潮登頰醉檳榔。

????就這樣，不知不覺半年過去了。他們結(jié)下了深厚的師生之情，姜唐佐的學(xué)業(yè)也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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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袍端合破天荒

????姜唐佐學(xué)成而歸，來向先生告別了。蘇東坡感到很失落，親筆書寫柳宗元《飲酒》《讀書》二詩，連同自己的一張畫像贈給得意門生。為鼓勵姜唐佐，他撰了一個對偶句，作為未來一首律詩中的一聯(lián)。他把這個懸念告訴姜唐佐：等你今后中舉之后，我再為你寫成這篇未完的詩吧。

????姜唐佐是元符三年三月二十一日離開老師的。兩個月后，蘇東坡接到了要離開海南的誥命，立即寫信給唐佐，告訴他六月即要離開儋州，從石排或澄邁渡海北歸，并說無緣到瓊州相見，甚為悵惘。此時姜唐佐即將出發(fā)到廣州參加鄉(xiāng)試，所以東坡又給遠在惠州的兒子蘇邁寫了一封信，托人一并帶給姜唐佐，囑咐他把信帶給廣州道士何崇道轉(zhuǎn)給蘇邁。

????也許老天顧惜這一對師徒的情誼，蘇東坡到達澄邁時風(fēng)雨不斷，無法渡海，于是蘇東坡的身影又一次出現(xiàn)在瓊州。一天，他拄著拐杖，突然到了姜唐佐家中。不巧唐佐出門，老母在家。東坡找個凳子坐下，見桌上有一個紙卷的燈芯，遂展開來，寫下了四行字：

????張睢陽生猶罵賊，嚼齒穿齦；

????顏平原死不忘君，握拳透爪。

????唐佐回來，知道師傅到了，趕忙前去拜見。此時俠義道士吳復(fù)古到達海島給東坡送信，也在瓊州。蘇東坡約請二位相見，共同品嘗一種美味的饅頭。

????姜唐佐后來再沒有見到老師，卻見到了師叔蘇子由。他到廣州順利中舉，消息還沒傳到老師那里，老師已經(jīng)在常州去世。崇寧二年正月，姜唐佐拜見了師叔，把師傅的親筆書聯(lián)呈給子由。子由看到哥哥的墨跡，不禁老淚縱橫。他是哥哥一生最親密的知己，他覺得替哥哥完成這首詩義不容辭。

????生長茅間有異芳，風(fēng)流稷下古諸姜。

????適從瓊管魚龍窟，秀出羊城翰墨場。

????滄海何曾斷地脈，白袍端合破天荒。

????錦衣他日千人看，始信東坡眼目長。

????“滄海何曾斷地脈，白袍端合破天荒”即蘇東坡寫給姜唐佐的對偶句，其他的句子都是子由所補。宋代最杰出的兩兄弟共同完成了一首教導(dǎo)海南學(xué)子姜唐佐的詩篇，而姜唐佐這位生長于茅間的佳木，也開出了海南文化史上第一朵耀眼的異芳。(特約撰稿李景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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