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瓊劇春秋

　　譚飛飛（左二）在瓊劇電影《紅葉題詩》中的扮相。（資料圖片）

　　王鳳梅在瓊劇《搜書院》中扮演老夫人。 （資料圖片）　　文本刊特約撰稿?潘心團

　　說起瓊劇的男旦，人們自然而然就會提到泰斗級人物林道修，而善于扮演女性的男藝人，數(shù)不勝數(shù)。

　　且看這些名字：傅鑾香、李瓊梅、慶壽蘭、姚賽姣、梁鳳姣、符賽玉、天上月、水底月、陳成桂、王鳳梅、莫賽花、陳麗梅、梁玉蓮、王廣花……等等，沒有人不會相信：這是一些女藝人的名字。其實，他們都是男人。

　　從清末民初至解放初期，瓊劇男旦猶如雨后春筍般涌現(xiàn)，一時間，瓊劇舞臺上男演員反串女角色成了瓊州梨園的一種時尚。

　　男人因何開女人藝名呢？據(jù)史料記載，他們都是早期進入科班館學(xué)過藝的藝人，入了科班就得遵守科班的規(guī)矩，每個學(xué)員都要按科班名統(tǒng)一開藝名，比如入“鳳”字科班，所有學(xué)員的藝名都得有個“鳳”字，如王鳳梅、唐鳳彩、王鳳姣等；入了“麗”字科班，所有學(xué)員的藝名都得有個“麗”字，如陳麗梅、王麗花、鄭麗芳等。

　　男旦人才濟濟可說是早期瓊劇的一大特色。

　　雖然國內(nèi)兄弟劇種也有男旦例子，但沒有瓊劇這么普遍，從著名文武大班，到農(nóng)村小小班仔，每一個班都會有幾名反串男旦的藝人，這些男旦在戲班中不但起著“開心果”的作用，往往還是戲班賴以生存的頂梁柱。

　　那些年代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那么多男藝人在舞臺上“棄男從女”呢？瓊劇老藝人梁家樑、莫愛花認為，那個年代人們頑固的傳統(tǒng)世俗觀念造成的，“五子不入流”，戲班仔被列為“五子”之一而被人看低，什么行業(yè)都可以做，唯獨戲班仔就不提倡做，女人演戲更是低微下賤，傷風(fēng)敗俗。故而導(dǎo)致那些年代女人從藝者是少之又少，只有個別敢于沖破傳統(tǒng)世俗觀念的女人才膽敢投奔梨園，十分稀有的在舞臺上一露芳容。

　　女藝人少，劇中女角色又必不可少，這就迫使很多堂堂男子一反常態(tài)、尖聲細氣地去反串旦角。當(dāng)然，也不排除個別男藝人“天生麗質(zhì)”，后天熱衷于反串旦角形象的。

　　“心明亮如天上月”

　　早期男旦大都有一個共同特點：初時入鄉(xiāng)村科班館啟蒙學(xué)藝，出科后在小班里演小旦，繼而演閨門旦、或彩旦、或武旦，旦味十足，聲名遠播，晚年之后改演老旦。

　　“天上月”和“水底月”，多么富有詩情畫意的藝名，他們都出于定安雷鳴。天上月原名王紹文（1890—1971），水底月原名吳桂蘭。他們分別入“儀”字和“桂”字科班，出科后都入農(nóng)村小班演戲。

　　天上月前半生主要浪跡在島內(nèi)各文武大班，飾演貴婦淑女一類角色；后期棲身農(nóng)村中小班社，以演小家碧玉角色見長，他在《破鏡重圓》劇中飾演寡婦王氏一角，有這樣一段唱詞：“……人家種瓜得吃瓜，我種南瓜吃瓜花。我王氏，走路低頭不看橫，丈夫命短才守寡。我平素，心明亮如天上月，為何而今命運衰。月有圓時也有缺，獨只有，破鏡重圓要問天上日月?！庇绕涫恰靶拿髁寥缣焐显隆币痪洌o人印象最深。他長相俊美，白白胖胖的，富有女人味，觀眾就議論說，王治文是天上月亮一般的花旦，故得“天上月”藝名。

　　水底月則擅長飾演小家老旦，演技十分生活化，他在《補鍋》劇中飾演母親一角，是一位農(nóng)村婦女形象，劇中有一節(jié)“篩米”動作，水底月的表演如同現(xiàn)實生活的翻版，形神俱似，非常生動形象。

　　鳳梅、廣花留美名

　　王鳳梅、王廣花，這兩朵同樣出自定安的“金花”，尤其值得稱道。

　　王鳳梅（1898—1976）15歲入黃竹墟“鳳”字科班館學(xué)藝，師從名旦李鑾香與名凈李鑾富。他先后在升平樂班、文華班、同樂戲劇公司演戲，長期與鄭長和、陳成桂、三升半、韓文華、陳烈三、陳麗梅等人搭班。王鳳梅不識字，但記憶力特好，只要聽別人唱一遍，他就能把整本戲的唱詞記住。他的演唱不是簡單模仿，而是善于在別人的基礎(chǔ)上發(fā)揮創(chuàng)造，形成自己獨具特色的“鳳梅板”。王鳳梅先后在《搜書院》、《賣胭脂》、《狗銜金釵》、《孔雀東南飛》等劇中飾演老旦形象。1957年王鳳梅隨團晉京主演《賣胭脂》、《狗銜金釵》，著名戲劇家田漢先生觀后贈詩勉勵瓊?。骸傍P梅垂老又紅梅……”。王鳳梅攜帶出的學(xué)生不只有紅梅，還有吳金梅、潘遠英、莫愛花、譚飛飛等。

　　王廣花（1909—1972），小時跟隨民間歌舞八音學(xué)盅盤舞，后跟木偶班學(xué)戲，18歲入“廣”字科班館。出科后在館主組織的洪利班出演《西廂記》、《彩鳳上京》、《三江考才》等劇，嶄露頭角。王廣花長期與新長和、新積錦、莫利駒等人組班演戲，演技日進，聲名遠播。解放后與王黃文、新長和、陳麗梅、潘輝星等人組建“集新劇團”。王廣花年輕時長相身段俱佳，扮相活像古代大家閨秀，有“菩薩旦”之稱。他身段步法富有彈性，獨創(chuàng)“8字程途”，觀眾有“廣香唱戲廣花做”的說法。他長期演貴族閨門戲，尤其擅演喜劇，故還有“快活旦”之譽。

　　談到恩師王鳳梅、王廣花，老藝人莫愛花深有感慨地說：“我入集新劇團時，鳳梅、廣花就是兩位德高望重的藝人，他們的表演各有特點：鳳梅老師是用子母喉演唱，聲質(zhì)粗厚，比如他在《梁?！防锇缪莸膸熌福瑢α荷讲囊痪鋺颍骸⑴_本是女扮男妝……’粗厚的子母喉聲質(zhì)，一字一頓，很有韻味。廣花老師則是貌似淑女，聲質(zhì)平軟，在反串女角上更有女人味，他在團里經(jīng)常教示年輕演員走頻頻步、三寸金蓮步。在排演赴京劇目《張文秀》時，廣花老師手把手教王英蓉和我兩人學(xué)走王三姐的臺步……”

　　郭遠志：時裝男旦第一人

　　郭遠志（1901—1972）是時裝戲男旦的領(lǐng)軍人物。“五四”運動時期，他就參加文昌中學(xué)學(xué)生演劇隊演出《愛國運動》、《三圣娘與博士脫皮鞋》等進步話劇。

　　上世紀20年代后期，他與邢德新、符致明、林鴻鶴等藝人搭班演戲，多次赴東南亞各國旅演，在馬來半島招收當(dāng)?shù)丨倓酆谜邉?chuàng)辦起巴生樂群劇社，排練上演時裝戲。日軍投降后，郭遠志返瓊同文昌藝人云昌霓、林道修、朱永法、林鴻鶴等組織二南劇團、文昌聯(lián)合瓊劇團，專門上演文明戲，演出的主要劇目有《大義滅親》、《愛情與黃金》、《紅淚影》、《清冰愛情妻》、《愛河潮》等。

　　著名時裝旦角羅月蓮回憶與郭遠志同團演出的日子，流露出幾分懷念之情：“郭老師是原文昌聯(lián)合瓊劇團團長，他對藝術(shù)非常認真嚴謹，我和王英蓉既是團里演員，又是他的學(xué)生，他經(jīng)常教我倆學(xué)走臺步，學(xué)‘三足墊’。記得我接演《糟糠之妻》中的劍花一角時，郭老師教我唱兩句戲‘朱唇粉臉穿綾羅，芙蓉難比我美人妝……’，必須按照他的板腔學(xué)，如果老是學(xué)不好他就不教了。所以我倆平時既敬他又懼他?！?/span>

　　羅月蓮還說，郭遠志演時裝花旦是獨一無二的，他表演的最大特點是咬字非常清楚，感情非常豐富。

　　郭遠志是文昌中學(xué)學(xué)生，有文化涵養(yǎng)，理解角色準確到位。他平時煙酒不沾，只喜歡看報紙。

　　譚飛飛：最后的男旦

　　近代男旦除了家喻戶曉的林道修，其傳人譚飛飛（1934-1997）怕是瓊劇男旦的最后一?！胺N子”。

　　譚飛飛早年在農(nóng)村小班開始演戲生涯，拜名武何茂和為師。解放后，他入新群星劇團、海口市瓊劇團演戲，師承林道修招式、聲腔，故有“道修二”之稱。譚飛飛曾在瓊劇電影《紅葉題詩》中飾演文夫人、《紅燈記》中飾演李奶奶，頗受觀眾贊賞。

　　1981年，譚飛飛參加廣東省中等藝術(shù)學(xué)校教學(xué)匯演，在《打金枝》中飾演皇后一角獲表演獎，其中演唱的“勸宮”唱段，巧步烈三遺韻，感情真摯，韻味無窮，成為瓊劇的典范唱段，長期來為廣大戲迷所仿唱，并被中國長白山音像公司錄制成磁帶傳唱海內(nèi)外。

　　筆者進入梨園時有幸見到譚飛飛的最后時光，一個精巧玲瓏的小老頭，臉龐上時常掛著和善的笑容，不論天陰天晴，手里都撐著一把黑布傘，見著藝友同仁就會談笑風(fēng)生，問長問短，舉止言談間隱約見出女人之神態(tài)。據(jù)譚飛飛的兒子譚文輝回憶，他父親退休后經(jīng)常到瓊劇院邀請藝友喝茶聊天，對外人很大方，對自己很節(jié)儉，不久中風(fēng)病倒，在家拖了好幾年才離世。